金桥法谈 | 单位走私犯罪中面临财产刑重复判罚如何辩护

引子

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第一百五十三条

《最高人民法院、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走私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》第二十四条

单位犯走私普通货物、物品罪
基本罪状	走私本法第151条、第152条、第347条规定以外的货物、物品
起刑点	偷逃应缴税额在20万元以上不满100万元的	对单位判处罚金，并对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，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
情节严重	偷逃应缴税额在100万元以上不满500万元的	对单位判处罚金，并对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，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
情节特别严重	偷逃应缴税额在500万元以上的	对单位判处罚金，并对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，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

李丽莉 合伙人、律师

广东金桥百信律师事务所

夏雪婧 实习律师

广东金桥百信律师事务所

案情简介

A公司成立于2019年，经营范围为代理报关、报检服务。2019年7月12日A公司以一般贸易申报进口AXE柠檬洗洁精、罗便臣绿水、柔丽衣物柔顺剂等，实际到货时被黄埔海关缉私局发现夹藏有宠物食品、化妆品等杂项货物。

一审法院经审理，认为A公司逃避海关监管，走私普通货物入境，共计偷逃应缴税款人民币1033412.27元，情节严重，判决如下：

1.A公司犯走私普通货物罪，判处罚金人民币104万元；

2.追缴A公司偷逃应缴税款1033412.27元；

3.扣押两柜走私货物予以没收拍卖、得款上缴国库。

辩护人分析

本案中海关计核A公司偷逃税额为1033412.27元。一审法院判决被告单位走私普通货物罪成立。但在财产刑部分，除了判处罚金外，还同时判决追缴被告单位所应缴税款1033412.27元以及拍卖扣押走私货物，得款上缴国库。

实践中，的确有部分法院会采取如上判罚方式。但是如此三重判罚合理吗？有无法律依据呢？

本团队结合成功辩护案例，以单位走私犯罪判罚刑种为讨论重点，梳理问题、回应争议，以期为企业和个人刑事辩护提供参考。

首先，让我们了解一下目前走私案件判罚财产刑主要内容：

（一）罚金。

（二）没收财产。

（三）其他处置措施：追缴。

根据《最高人民法院、最高人民检察院、海关总署关于办理走私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向题的意见》第二十三条、二十四条规定，对于走私犯罪案件的财产判罚则有更具体的规定，判决追缴的范围是：已发现的走私货物、物品；走私违法所得；属于走私犯罪分子所有的犯罪工具；走私货物、物品的进出口完税价格的等值（无法扣押或者不便扣押的走私货物、物品）。

因此，走私犯罪中追缴的实质是对走私货物及走私违法所得的处置，其本身与应缴税款、偷逃税款无直接关系。

那么，法院同时采取罚金及追缴偷逃税款两种刑罚，有无法律依据呢？

对于违反《海关法》偷逃应纳税款构成走私行为的，存在以下两种情况：

1.依法不追究刑事责任的，海关按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关行政处罚实施条例》第九条规定，没收走私货物、物品及违法所得，可以并处偷逃应纳税款三倍以下罚款；

2.依法追究刑事责任的，则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第一百五十三条规定，法院在判处主刑时，并处偷逃应缴税额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罚金。

由此可见，构成走私行为的，无论是海关行政处罚，还是刑事制裁，都会面临财产罚，这些财产罚均以偷逃税款额为基数来计算，但并不需要追缴税款。执法机关、司法机关通过财产罚，实现了国家对相应税款损失的弥补，实质上达到了国家税款应收尽收的目的。因此，法院判决走私犯罪财产刑时，只要对照偷逃税款判处罚金、没收违法所得即可，已没有必要再实施追缴偷逃税款。

综上可知：判处罚金已是对涉税走私犯罪的财产罚，而追缴又有着明确的范围界定。因此一审法院判决追缴被告单位偷逃税款是缺乏法律依据的。

二审辩护观点

研读一审判决后，辩护人认为有两部分不当之处。针对一审法院对A公司同时判处罚金、追缴偷逃应缴税款、拍卖扣押走私货物得款上缴国库三重判罚，以及认定偷逃税额存在计算错误等问题，辩护人辩护意见如下：

一.A公司偷逃税款的追缴问题属于海关行政执法范畴，在刑事判决中判决追缴缺乏法律依据

追缴偷逃税款实际是依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关行政处罚实施条例》实施并存在于针对漏交税款的行政处罚阶段，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第一百五十三条规定，单位犯走私普通货物罪的，对单位判处罚金，并没有规定并处追缴偷逃税款。因罚金是依据偷逃应缴税额一倍以上五倍以下计算，该财产罚已实现了国家对相应税款损失的弥补，实质上达到了国家税款应收尽收的目的，若坚持追缴偷逃税款，势必与罚金刑相冲突，使得惩罚与刑责失衡。

二.拍卖扣押走私货物所得货款应与追缴偷逃税款抵充，不宜重复判罚

《办理走私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》第二十四条规定，“在办理走私普通货物、物品犯罪案件中，对于走私货物、物品因流入国内市场或者投入使用，致使走私货物、物品无法扣押或者不便扣押的，应当按照走私货物、物品的进出口完税价格认定违法所得予以追缴。”本案中被扣押的走私货物并未流通市场，且本身已经被没收，实质上已不具有再计算并追缴应缴税款的基础，仅为违法所得存在的两种形式，因此拍卖所得货款应与追缴偷逃税额抵充，不宜重复判罚。

依据《最高人民法院、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走私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》第二十四条规定可知，“100万元”是一个法定刑升格，单位偷逃应缴税额超过100万元即为情节严重。

三.走私过程中已经申报的税额不属于偷逃的数额

本案属于夹藏走私，即通过一般贸易申报进口方式夹藏其他未申报物品通关。A公司是在海关查验过程中被发现犯罪事实，在案发前海关已根据A公司所申报的品名及价格出具电子关税、增值税税单（共计税额50167.94元）。A公司主观方面仅意图偷逃夹藏部分货物税款，而非追求偷逃全部两柜货物税款，上述50167.94元税款本就是A公司实际申报并拟缴纳的税款，故不应被计入偷逃的数额当中，A公司偷逃应缴税额应认定为983244.33元，并非一审认定的1033412.27元，未构成“情节严重”。

二审法院纠正判罚

二审法院对于A公司及其辩护人提出的上诉、辩护意见，综合评判：

①对于辩护人提出本案应当扣除案涉两柜货物的申报税额50167.94元的问题，经查，A公司在走私过程中已经申报的税额，不属于偷逃的数额，一审认定该部分税额构成走私的依据不足，予以纠正，经核定，A公司共计偷逃应缴税额人民币983244.33元；

②对于追缴偷逃应缴税款问题，经查，征收税款属于税务行政机关的法定职权，一审判决追缴偷逃应缴税款依据不足，予以纠正。

综上，二审判决撤销一审法院作出的追缴A公司偷逃应缴税款人民币1033412.27元的判项。

裁判文书索引

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

（2020）粤刑终676号《刑事判决书》

供稿 | 李丽莉 夏雪婧

编辑 | 小   杨

推荐阅读